【大道争锋/张宁孙】桃花盏 03

这章宁师兄专场……

03


宁冲玄十四岁入道,二十入玄光境,又过二十余载化丹,二百余年后,修成元婴。哪怕外出寻药的十数载,与上阵杀伐那段时日,亦每日修行不辍。

孙师成道功法于他并不合用,开脉时所习练之法乃是孙师向掌门求来。至他后来立下功劳,可择门派内三功五经修习,他自入道前一柄长剑伴身,便偏好择选剑经。孙至言知晓后,端详他半晌道:“《云霄千夺剑经》乃杀伐侵夺之术,习练精深亦难,我也无甚可指教你。你可想好了么?”

宁冲玄当时一腔意气,执礼沉声回道:“弟子欲修此经。”孙至言道了声好,又笑说:“我溟沧中亦有精修此道的前辈。只是卓师叔祖闭关已久,无法请动,不然我便是厚着脸皮,也要去替你求他指点。”宁冲玄心头一热,却听孙至言道:“当年你入我门下,还是个嫩生生小孩儿,如今却出落得玉树临风,为师心中甚慰。这般大好年华,放在凡人间也是而立年纪,冲玄可有属意道侣之人?”

宁冲玄一凛,抬头看孙师斜坐云榻,神色惬意,不似设题考验,正色道:“多谢恩师关照,弟子一心道途,绝无此意。”孙至言好笑道:“你紧张什么,为师只是问问罢了。”见宁冲玄抿唇不答,便挥了挥手让他自去。

宁冲玄乘渡鱼行远,这才回头遥望一眼。水榭玉台已半掩在细雨柔雾中,隐约可闻环佩叮当,娇声笑语,这也在意料当中。他少时曾随侍左右,知孙师喜好美人,多是爱花鸟风月环绕在侧,未必常有摘撷折枝之心。然而如今每见,却觉此景扎眼。

 

当夜宁冲玄便生一梦,孙师一身镶金法袍,赤脚高坐玉榻上,他走上前去,半跪行礼,抬头和他目光相对。孙至言轻轻一笑,声如润玉:“冲玄天资心性,百中无一。”宁冲玄听见自己道:“是恩师教导有方。”孙至言温声道:“这玉符你收好了,道途功行上但有疑难,可来自来寻我。”

他置身长观洞天,茫茫水色无边,春雨绵绵直下,落在水中消失不见。宁冲玄隐隐记得似是数年前,记忆深处一事,身体带着自己踏水向前。不久便见薄雾中亭台影绰,轻纱摇曳四散,现出水榭中重帘遮掩的玉榻软床。

“……恩师?”

他伏在榻前,孙至言仅披一件外袍起身,肌肤犹带潮红,嗓音略显喑哑,软软的似有一丝疲惫:“是冲玄啊……你说罢。”宁冲玄脑中一片空白,分明在梦里,背上却沁出冷汗,宛如梦魇。

“弟子……”孙至言耐心等他继续,宁冲玄低下头,“……弟子近日自觉进境有阻,欲外出历练,再寻化丹外药。”孙至言颔首笑道:“我师徒一脉规矩虽如此,当真奉行的,也不过少数,皆是心高气傲,睥睨同辈的佼佼者。冲玄果真不叫我失望。”

宁冲玄低声唤了句“恩师”,只觉一双温凉手掌托起他面颊,令他正对上孙师目光,这一下便挪不开眼,竟忘了是犹在梦中,还是曾发生过的真实。耳边闻得仙乐齐响,音色靡靡,却是红尘软帐,一晌贪欢,不知今夕何夕。

次日天光未亮,宁冲玄便离了山门,因觉无颜已对,甚至未向孙至言辞别。惹得后者向孟至德感慨徒儿气傲独行,与自己疏远。孟至德好生安慰一番,唤来齐云天陪着小师叔弈棋。齐云天察言观色,连输三把,孙至言这才满意离去。

 

修道数百载,宁冲玄道心圆融,唯独这一件事险些成了心魔。他自小流落尘世,仗剑江湖,看尽魑魅魍魉。一朝得入道门,便暗自发誓要涤荡污秽,持正立纲。他知万事万物皆有定数,各守其位,方可长存。世间之事始于方圆,又终于混沌,唯有拨乱反正,方能梳理乾坤。

孙至言任性风流,对这名爱徒的刻板守礼,时而出言调笑,却未曾真个与他论驳。因知将来寻觅自家之道殊为不易,既有心气,当护之任之,万万不可令其夭折。不曾想宁冲玄因对师徒之分起了绮念,辗转相苦数年,道心颇受折磨。

与人为敌非是罕事,与己为敌方为难题。待他回返,面对孙师仍是礼数周全,疏离持敬。与之相对,其剑锋也更为锐利,于同辈间少有对手。

只除了一人,便是那张衍。当年途径下院,曾有过惊鸿一瞥,因欣赏其人心性毅力,对他颇多关照。而那时却未料到,张衍以微末之身,得真传,入十大,于门派功勋卓著,在九洲威名远播。如今修为地位早在他之上,敬佩之情,难以言表。

因而当张衍寻他,替自家徒儿求取千夺剑经功法要诀,他当即应下。回去后彻夜手书一卷,将这些年修行之上领悟与关隘一一阐明。张衍拿在手中,一时惊讶道:“宁师兄费心了。”

宁冲玄肃然道:“此经越往上走,进境越难,所耗时日愈久。当年卓真人飞升之前,曾有只言片语指点,已令我受益良多。宁某只望能多少帮上张师弟些许,其余皆看那名弟子悟性气运罢了。”

张衍也肃容一礼:“那便代我那徒儿谢过宁师兄。”又道:“久别未叙,宁师兄近日若得空闲,可往昭幽一行。”宁冲玄心知他甫登首座,有诸多事宜商议,点头道:“必如约而至。”

 

酒宴散后,正是月上中天,万籁俱寂之时。众人纷纷告辞离开,宁冲玄与张衍交情不比旁人,便留在最后。两人谈罢公事,又谈些奇遇见闻,修行感悟。宁冲玄渐渐沉默下来,望向远天,不知思及何事。

张衍何等敏锐,止了话头笑问道:“宁师兄似为何事烦扰?”宁冲玄摇头,自斟一杯:“无事,不过些许杂念罢了,不足为人道也。”张衍道:“此地亦无外人,随口闲谈,或可分忧。”

宁冲玄思索片刻方才开口:“我在外游历时曾听闻一事,至今多有疑虑,张师弟姑且一听。”他略一停顿,接着道:“传闻北方有鸟名为鸲,性傲难驯,一生事一主。有人得了一只,从小驯养,亲厚无间。那人娶妻生子,鸲鸟虽不喜,仍伴随左右,盖因其知此乃天伦纲常。然人寿百年,鸟寿不及十分之一,此鸟想法如何,与那人毫不相关。张师弟看来,那人该当何如?”

张衍沉吟道:“鸟雀有灵,人亦有心,相伴分离难以无动于衷。若此鸟元灵尚在,或可令其转生为人,不定还有再见之期。”宁冲玄听罢默然许久。

待宁冲玄道别离去,张衍望他遁光消失处,面上若有所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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