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大道争锋/晏秦】春日宴

*有非常不明显的隐大秦卓


春日宴

 

早春时节,细雪方融,正是万物生发,春花初绽之时。东华玄门之间,近日纷传的一件变故,便是西南那位踏峰真人,斗败旬虚门后,夺其山门于白云台开派一事。旬虚日渐式微,其所占灵穴亦为人觊觎,平都此行顺遂无他派染指,据闻是得了东华第一大派溟沧暗中相助。

传言还未发酵,一册玉简已送至各派真人案上,称溟沧派秦掌门欲与平都教长老戚氏结为道侣,邀玄门诸派三月后北上观礼。

 

三月后,龙渊大泽,浣江水洲。

十八仙岛之上云霞升腾,盛装道童手持赤炼,乘云舟以待,有宾客至,便指引上座。当中九座岛上皆起一凌空高阁,或陡立险纵,或百鸟环簇,与各派功法相和。

正北高绝之处,乃是一座水色玉阁,金檐画殿,云雾缭绕。左右各一偏殿,分别为溟沧中师徒与世家到场诸真所设。左侧殿中,掌门座下弟子李革章司掌宴席上安排调度,早已到场,下首牧守山施施然自斟自酌,时不时抬眼望一望天边来人,对仪度品评一番。

“师兄你看,那方云气煌煌持正,似有涤荡秽祟之能,恐怕是还真观来人罢。这一处有剑气纵横,不是少清,便是元阳派……我观他仪仗简素,又独来独往,当是少清派无疑。”

李革章笑道:“不想牧师弟你常年闭关不出,对玄门各派却颇有见解。”

牧守山轻轻一笑:“实话说,我觉得恩师此举稍显仓促,所幸诸派还是十分捧场,倒不至于跌了面子。”李革章不觉皱眉:“妄议师长,师弟且慎言。”牧守山叹气:“师兄说的是,小弟自罚一杯。”

 

一盅饮罢,他环顾四周,折扇在手心敲了敲:“怪了……大师兄向来随心所欲,且不去说他,怎的连秦师弟也姗姗来迟,不怕掌门师尊责罚么?”

李革章也落座,身后道童上前斟酒,被他摆手拒了。正待说些什么,只见一道红光远远而来,倏忽落在殿前,当中走出一名缁袍高冠的青年道人,三两步入得殿中,卷来一股凛冽之气。

牧守山一惊:“大师兄!”李革章起身行礼:“见过晏师兄。”

晏长生停下脚步,目光扫过在场诸人,在空座停有片刻,掸衣入座,道:“恩师结礼大典,定在何时?”李革章答:“酉时三刻。”晏长生听罢,冷笑一声,不予置评。

牧守山脱口问道:“大师兄,秦师弟怎未和你一起来?”

此言一出,顿觉周身气势一寒,晏长生侧目看了他半晌,才放下酒盅:“他来或不来,与我何干?”

牧守山语塞,诺诺将话带过,心道:莫非此前传言他二人不和竟是真的?秦师弟性情温和,八面玲珑,大师兄平日虽鼻孔朝天,对这位师弟倒有些与他人不同,两人不睦实是难以想象。这番过去,说不准得向秦师弟问个究竟。

李革章摇头:“恩师交待,秦师弟另有要事在身。”

他向外远眺,一十八座飞桥相连的仙岛尽收眼底,南面最后一阁上,玉霄使者终于到来,那一处登时星光摇坠,璀璨生辉。西边一座高台原本剑光纷纵,此时光华骤然拔高百丈,遥相呼应。李革章无奈道:“我去去便来。”掐法诀化一分身,纵身往两处去了。

 

牧守山坐立不安一会,见晏长生自顾自慢慢饮酒,无有同他交谈的意思,舒了口气起身,凭栏远望。过不久但觉无趣,环视一周,看侍立殿中几位弟子里有眼熟面孔,便招手将人唤来。

“若没记错,你似是秦师弟座下弟子。”

那青年规规矩矩一揖道:“师叔记得不差,小子俗名姓孟,于恩师座下听训。”

牧守山点点头:“你可知秦师弟现在何处?”

孟至德再行一礼:“恩师只交待弟子,典礼过后也不必寻他,自行回返便是。”

“怪哉怪哉……”牧守山以扇骨敲敲额头,颇为不解。二人身后,晏长生眼皮微跳,恍若未闻。

 

云端高处,九条金角黑蛟伏在掌门法辇前静候命令。秦清纲身着玄衫纁裳,端坐正中。身后跟随数十青年力士,两侧各有一双道童,手捧明珠冠,金鸾钗。下首垂手肃立者,正是其门下排行最末徒弟秦墨白。

他往日常着白衣素袍,今日因典礼之故,换了一身重色礼服,束发戴簪,侍立师长座前,垂目低首,静如玉塑。

不多时,一道飞书落来,秦墨白伸手接了,看过后,双手递与掌门。秦清纲并不接,只道:“上书何事?”秦墨白清声道:“渡真殿主何真人因尚在闭关,无法到场行宣表焚章之礼,请副殿主卓真人代其为之。”

秦清纲听罢,久久不言。秦墨白素来知趣,也一语不发,只等掌门老师指示。过了半晌,才听秦清纲缓缓道:“便这般罢。”

一声钟鸣遥遥荡过龙渊大泽,紧接着又一声,敲得人心头一颤。蛟龙嘶鸣,腾空而起。天边亦滚滚而来一蓬云霞,与落日交相辉映。香车玉辇,一时间花落如雨。

行经北面偏殿上方时,秦墨白转头下视,正与晏长生投来目光对上,他示好地笑了笑,只见后者顿时转头回了殿内,只得暗叹一声,收心静气。

 

祭天事毕,酒席正酣,已是月上中宵。浣江水洲捉月之景雅名远扬,此时正值乍暖还寒,雨水充沛时节,诸岛上花树含苞,江水倒映明月,飞檐遥挂冰轮,却是仙家景象,人间难得几回闻。

晏长生半壶下肚,只觉没滋没味,心头烦躁,便离席而去,沿着江畔徒步慢行。江面冷色粼粼,静谧无声,似将纷扰笑闹都隔绝在外,他不由得走神,竟连前方来人也未发觉。待看清面前手提灯盏者是谁,已是近在咫尺之内。

秦墨白笑吟吟道:“未想在此也能偶遇晏师兄,实在赶巧。”

倘若掉头便走,太过失了身份,晏长生皱眉,又不能视作无物,便绕开他继续向前,口中道:“你不在恩师座前作陪,来此作甚。”

身后响动窸窣,秦墨白提灯跟上几步,道:“我不过因着义子身份,替恩师捧冠罢了。现下无有我事,宴席上着实烦闷。想着与晏师兄许久未见,听闻师兄你离席散心,便来寻了。”

他这番话坦诚,晏长生不由看他一眼。月色下青年微微含笑,望向他眼中似有星辰,教他没来由升起一股怒气,又不便发作,一扭头加快步伐向前。

秦墨白在后方坠着,也不跟紧。两人竟像毫无法力凡人一般,在江畔一前一后行走。

 

行不多时,已是到了水洲边界一处孤岛。晏长生忍无可忍,停下脚步道:“够了!你究竟意欲何为?”

秦墨白叹了一声,将手中提灯放下,向他深深行了一礼:“此前一事,墨白思虑再三,确实太过不妥,晏师兄所怒,也是应当。只是恳请晏师兄容我赔罪,墨白知师兄不好酒宴,故而略备薄茶在此,还望师兄看在往日情谊,原谅这一回。”

他自袖囊中取出一枚玉壶,轻叩数声,便见这一处孤岛上春笋破土,眨眼间长成一片竹林。当中又生出石桌石凳,桌上两杯清茶,白雾淡淡腾起。晏长生本想转头离去,却见秦墨白仰头看他,竟似有些恳求的样子,到底还是落座了。执杯一嗅,倒是他平日最常饮,连水温火候都一般无二。

秦墨白也在他对面坐下。他说许久未见也并非虚言,自那日回返后,晏长生闭关数月,此后多少有些不愿相见,明里暗里避开这位师弟,言语中也多有不豫,又从未道明缘由。因而旁人有好事者,道他师兄弟二人因故不和,几近反目,他也任由流言飞传,不作辩解。

此时见秦墨白神态,知他也已听闻传言,不知对此作何想,是否也觉荒诞。这般所想,晏长生落在这位师弟身上目光,渐渐深邃起来。

秦墨白恍若未觉,只同他讲些这半年未见琐事,与功行上疑难。他嗓音温润清朗,娓娓道来也不觉烦腻。晏长生听着,有一搭没一搭回应几句。

 

风过竹林,掀起一阵簌簌轻响,如衣褶相擦。晏长生摩挲手中玉杯,忽然道:“秦师弟,你可还记得当年入门之时?”

秦墨白一怔:“记得。当时师兄曾说,‘不愿苟活,不如随我去寻大道’。那时也是这般月夜,师兄风采历历在目。”

晏长生默然半晌,看着杯中半轮残月,片片碎裂:“倒是记得清楚。”

他忽而抬头,眼神锐利钉住面前之人:“秦师弟,那时你不过一介孩童,所想所念透彻好懂。如今不过数百年,我却已看不透你。我平生最恨为人摆布,哪怕是你也不行。你可听清楚了?”

秦墨白轻声反问道:“师兄想看透我么?”不待晏长生回答,他闭目起誓道:“我秦墨白在此立誓,之前所为,绝无下次,倘若有违,可教我受万箭穿心之苦。”

晏长生听罢这誓言,尤其那万箭穿心四字,登时怒火又起。

他犹记得当日阵图中遭到围攻,待杀出重围之时,秦墨白已不见所踪。他循气赶去,正见到师弟被洞穿胸口,转头见他到来,喃喃唤了一句名字,眼神已涣散。那一刻天地俱静,他几近失态:“秦墨白——!”回过神来,臂弯中轻若无物,他竟觉痛彻心扉。

待他将敌手屠戮殆尽,茫然四顾,却见秦墨白好端端回转,团团一揖道:“谢晏师兄救命之恩。”他在原地站了半刻,手握得掌心生疼,终究一言不发,拂袖而去。

秦墨白现下这句,与其说是誓言,不如说是说与他听,字字锥心。

 

哗啦一声,桌上茶具皆被扫在地上,茶水泼了满桌。秦墨白端坐桌前,眼都未眨一下,仿佛面前立着那人非是怒不可遏,而是起身同他告别。

晏长生低头看他,哪怕此时此刻动了真火,秦墨白仍闭目静坐,好似不作一丝抵抗。晏长生在他面前停下,扣住他下颌迫他仰头。秦墨白依然顺从,只睁开双眼静静看他。

晏长生一字一顿:“你试探我。”

秦墨白喉头滚了滚:“……是。”

“方才之事,也是试探。”

秦墨白不答,晏长生手上加了几分力,他喜用法剑,指节有力,指腹薄茧粗糙。秦墨白气道之躯,面皮又薄,很快留下红痕。虽然吃疼,却仍不反抗。

“……是,又不是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晏长生问出这句,自己都觉得可笑。他自感神经有成,对他人心念捕捉可谓无往不利,从未想过有朝一日,也会问一句“为什么”。他当真不知么?又或者,在抗拒一个答案。

秦墨白低敛双目,在他掌中艰难地笑了笑:“师兄既知,又何必相问。”

他说话间,吐息烙在掌心,晏长生被烫着似的松开手,退后一步。

秦墨白忽然攥他手腕,晏长生挣了挣,竟没能挣开。

“……晏师兄!”

竹叶和茶水的清香,他像是被魇住了。

 

秦墨白被按在石桌上时,绷紧了一刻,却仍然柔和顺从,只低声问了句:“在这里……?”

晏长生居高临下,手缓缓抚过他颈侧,将他身上繁复礼袍剥去:“不行吗?”秦墨白轻轻摇头,反握住他的手,啃咬指节。晏长生深深看了他一刻,抽出手,俯身压在他唇上。

远远传来丝竹乐声,依稀听不真切。竹影摇曳,月光从缝隙间落下,如初春新雪。

晏长生行事同他为人一般,予取予求,侵略如火。秦墨白骤然仰头,只觉被一柄利剑自内向外剖开,汗水自额间沁出,沿着发际滑落,疼痛当中,又有一线深重满足。

他张了张口,却不敢出声,只闭目喘息。晏长生咬噬他喉结,将他腰臀抬高。又是一轮疾风骤雨,掠夺一般毫不怜惜。秦墨白陷在衣袍间,发髻尽散,浑身滚烫。

这场情事如同无声角力,云收雨歇时,方有片刻温存。

晏长生半阖了眼,手指抚过他鬓角,勾了一缕发丝把玩。秦墨白仰躺在侧,胸口起伏,还未从方才登极当中回过神来。他喘了片刻,忽然轻笑出声。

“笑什么?”晏长生懒懒道,嗓音略带低哑。

秦墨白闭目微笑:“笑……我竟赌赢了。”

“赌的什么?”晏长生难得耐心。

秦墨白睁开双眼看定他,并不回答,尽在不言之中。

心头郁结之事一朝纾解,晏长生颇觉畅快,手臂一展将散落衣袍与人一同捞起,纵身往洞府去了。

那浣江水洲之外,寂静片刻,忽然起了一道冲天剑气,细碎剑光像是斩断执念,在月色里消散。与此同时,钟声轰鸣而起,响彻龙渊大泽,伴随那一句“礼成——”遥遥回荡。

 

千余载后,秦墨白再着盛装华服,踏上浮游天宫上极殿,焚香祝祷,祭拜祖师,而后由渡真、昼空二殿殿主宣表加冠,接过掌门之印。耳畔钟声响起,礼毕之时,一如当年。往事种种,也不过风流云散而去。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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