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个故事：灵魂碎屑

    钟声敲响十二下，在布鲁瑞因最庄严的神殿阶下，年轻的剑客半跪着接受了册封。执行者——这片领土的最高执政人——将露水洒在他身上，剑客双手接过寒光闪闪的佩剑，大声念出宣誓忠诚的誓词。

    太阳快落山时，他终于在城郊的千波湖畔找到了他的朋友。术士弯下腰，一只黑天鹅矜持地蹭着他的掌心。

    “你没来参加仪式。”剑客向他指出，“你说过会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抱歉。”术士走向他，安抚地握住他的手，“我为这个时刻准备了一件礼物，但是出了点小差错，差点儿没能完成。刚才实在太关键啦。好了，现在我们去看看它能不能给你一个惊喜。”

    他走向湖边，摘下兜帽，开始轻声念动咒语，这时候落日的余晖仿佛在水面凝结了，雪一样的芦苇丛中忽然扑棱棱飞起一片水鸟，羽毛扇动的声音一时间铺天盖地。刚才那只游开去的黑天鹅展翅靠近过来，轻盈地飞上岸边，啄了啄剑客的腿甲，抬头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伸出手吧。”术士柔声说。天鹅的眼睛湿漉漉的，弯曲脖颈，放下一块深蓝色的宝石，恰好落在剑客手里。完成这个动作后，它扑扇翅膀，忽然间消失不见，一片黑色的羽毛缓缓落地。

    剑客看着手中的石头。这是一块光滑、椭圆的晶石，约莫指甲盖大小，底色间细碎的光点闪烁，如同星辰，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目光。剑客握着它，感到它在手中慢慢放放出寒意，犹如呼吸一般起起伏伏。

    “这里面有真正冰龙最精纯的吐息，我用术法将它凝成石头。镶嵌在宝剑上，能够赋予剑刃化水为冰的力量。从今天起，你会被派遣狩猎和出征，为布鲁瑞因的安宁执剑杀敌。你可能会深陷危机，生死一线——你将要守护这片土地，惟愿这把剑替我守卫你。”

    剑客深深望着他的朋友，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，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他的喉咙，使他无法说些什么来回答，于是他垂下眼睛轻轻亲吻了手中的石头，如同亲吻爱人的额头。

    那年冬天，术士成为执行者名义上的学徒，得到了一柄真正的法杖。执行者亲自在杖头刻下咒文。杖顶凝聚力量的宝石用上了术士一位旧友的赠物。

    “哦，他游历很广，喜欢收集奇巧精美的东西，这块黑曜石来自幽冥缭绕的虚空之地，对于暗系的术法很有帮助。”术士这样告诉他的朋友。虽然剑客对法术一窍不通，他还是对这块宝石的原理和来历表示了好奇。

    “你是在写信吗？”剑客看着对方铺开一张柔软的羊皮纸，，然后便陷入沉思，“致——我的朋友，多年未见，不知可安好——”他挪开目光，装作对书架上的小摆设感兴趣。

    术士写完信，从指间燃起火苗把信烧着了，灰烬在空中凝而不散，化作一条细线，钻出窗口随风消失不见，他凝神望了一会儿，直到剑客呼唤他的名字，才醒过神来似的，有些茫然地对剑客说道：“如果我的预感没有全错，很快将有一场大灾难了。”

    剑客轻声说：“无论发生什么，我会都在你身边。”

    幸存的记录员，流浪在大陆的吟游诗人这样回忆：战火即将熄灭，魔鬼逐渐苏醒。

    大魔法师告诉他的学徒：瘟疫是一场漫长的诅咒，下在整片土地上。死去的人不能复生，断掉的肢体不会再长，流过的血在土地里干涸，散落的魂魄也不能回归故乡。术士说这是因果律，不可逆转，虽然他已经看见了这个结局。

    他和术士用无数灵魂的碎片试图弥合命运之河上划下的这道裂缝。那些被使用的灵魂都灰飞烟灭，这件事的代价将要返还在他们身上。与此同时，苏醒的人们同样不再完整，碎裂的灵魂像砂砾一样流失。如同时间倒转，如同新生。他们恐怕都忘记了一些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事。

    “你问他怎么样……？你真的很敏锐。就我所知，术士违反了预言，被他信仰的神遗弃了，他的血统中属于暗的一面开始侵蚀……只能从别人的痛苦中感到欢愉。而快乐、喜悦，这些辐射的情绪对他无异与扎在心口的尖刺，只能带来痛苦与折磨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”学徒犹疑地抬头望了一眼，高塔森然矗立，一轮圆月高悬塔顶，“他在这里能好受些吗。”

    “或许能吧，不然他也不会来找我。但是这并不能停止侵蚀的过程。总有一天，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堕落成以黑暗为食的怪物，到那时，就是他该离开我们的世界的时候了。我想他也明白这一点。”

tbc

还有一更完结。小短篇拖这么久真是sad……（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