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个故事：尾声

    剑客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
    他提着长剑走在森林深处，缠绕在地面的灌木与荆棘试图绊住他的脚步，于是他挥剑将它们统统斩断。银白的剑光和月色一样冷冽，他听见夜莺在高处轻声曼语，像是对他絮说。而那座森然的堡垒就在他的眼前，他的眼睛透过石壁看见里面燃着淡蓝色的炉火。他像漂浮在空中，星海和云雾环绕在周围，他的朋友——这篇大陆最后的暗精灵的族人——安静地在炉火边看一本书。银白长发在末端用黑色的发环束住，垂落在地面。

    好像过了很久的时间，有几百年那么长，又像是仅仅一瞬间。术士从书中抬起头来，他们的目光相遇了。

    剑客醒来时，一个戴着尖尖高帽的孩子低头望着他，原来他躺在树下睡着了。他连忙翻身起来，好奇地打量这个装束有些累赘的小孩儿。他的长袍在夜色下像缀满了星星似的微微发亮——莫非这是个年轻过头的小魔法师？

    “这是哪里？你又是谁？”剑客注意到自己对醒来的地方毫无印象。

    摇摇头，小魔法师有些郝然地说，“啊，真抱歉，擅自接您过来。因为老师说是时候了。您知道，对于老师那样力量强大的法师来说，即使不是念咒，也会产生近乎言灵的效应……”

    “‘是时候了’，那是什么意思？你的老师又是谁？我认识吗？”

    “唉，请您让我说完吧，如果那位术士大人是您的挚友。”剑客睁大眼睛望着他，小魔法师轻咳一声接着说，“他曾经求助于我的老师，帮助他隐瞒一件事情——一件很可怕，又很了不起的事。老师和他打了一个赌，并且赢了。所以现在，您愿意去见一见您的朋友吗？”

    

    “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，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。”术士微笑着摇头，安抚地在剑客肩背上轻拍了拍。

    终于面对面的那刻，剑客紧紧拥抱住他的朋友，仿佛下一刻他又会消失不见。怀中的身体微微偏凉，和从前一样，就如同他们从未分离过那么多日日夜夜。如同他从未失去过，也从未凭着一个模糊的执念独自踏上旅途。对他们来说都是，这一刻断裂的时间弥合在一起，安静得令人悲伤。

    “告诉我所有的部分，如果你愿意的话。我也想知道每个细节。所有我不知道的事，我应该知道的事。告诉我所有的原因和结果，只要和你有关。我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不过那没关系，我们可以慢慢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年轻人，如果你不放开你的朋友，他会很难受的。”大魔法师斟满一壶茶，平静地啜饮了一口。

    “还好。”术士回答道，“你的隔离术还在起作用。”但是剑客闻言还是退开了些，现在他们面对面了，剑客发现他的朋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虚弱和憔悴。术士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我就要走了——不，你等等，先听我说——因为某些原因，我可能会离开很久，或许是永远。意识到这件事，我首先想到的是，如何对你解释，答案是：不能。因为我太了解你了，你会感到悔恨，归咎于自己，余生都被愧疚折磨，而这——是我绝不愿看到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希望你永远都是那个光彩熠熠的骑士，布鲁瑞因的剑圣，不会被阴霾侵蚀。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火光映着你的金发，在夜里也是那么明亮和温暖。就像我们一起去猎龙，但只找到了斗神留下的口信，气得你发誓要折断他的战矛。就像我们乔装去邻邦游玩，你爬上广场中央的高台说自己是吟游诗人，然后信口胡诌你的历险和奇遇。唉，想起这些事，再寒冷的夜晚也仿佛不是那么难熬了。”

    剑客轻声说：“所以现在，你是来和我告别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忘记了很多事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必须离开，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令你感到痛苦。但是只要一想到你可能承受的磨难，就好像它们都加诸在我身上一样。如果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意让我分担，我便也不敢再说自己是你的朋友。”剑客愠怒地说，“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危险和快乐，就该记得无论去哪里我们都该是一起的，别想否认这个誓言。”

    他低下头，带着狂暴的怒气亲吻了他的朋友，攫取了甜蜜而冰冷的嘴唇，用他的全身心将坚定的意愿传递给对方。

    分开时，两人都喘得急促。术士的眼睛湿润明亮，带着笑意看他。

    “这也是身为朋友的举动吗？”

    剑客脸红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也许，不是吧。”

    大魔法师放下茶盏，咳嗽一声：“非常感人，但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，时间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又赢了一次。”术士头也不回地说。

    “我说过你不该和一个占星学者打赌。”

    “你忘了，”术士摇摇头轻笑，“我也算半个预言师。”

 

    剑客推开窗，看见铁匠撑着伞，凭空浮在窗口，嘴里叼着烟卷。或者并不该称他为铁匠，因为他的面容似乎已经变化了许多，差点让人认不出了，像是又回到了年轻英俊的模样，那时候他还是格罗里亚全境景仰的斗神。他没有带他的战矛。

    “想好了？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你要来问一句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……因为终于有人认得我了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即使知道你是谁，有时候也忍不住想从半空中揍下去。”

    斗神大笑，一阵剧烈的疾风，窗楞抖动，他的坐骑长吟一声，展开骨翅转身而去。那是一条漂亮的赤背龙，它迎着满月消失在视线中。剑客在窗前伫立良久。

 

    有这样一个古老的契约。

    灵魂自原初而生，依附于物质与躯体。花开花谢，草木枯荣，物质的世界受无形的引导而流动更迭，灵魂则是长明的灯火。

    将灵魂打碎、融合，那么他们隔着再远的距离也能互相感应，哪怕是混沌与人间。不可割裂，不能断绝。

    作为代价，他们与所身处世界的联系也被隔绝，永远游离在外，存在的同时也不再存在，参与的同时也被剥离，直到灵魂之火燃尽，彻底湮灭。

 

    “我们走吧，”大魔法师对他的学徒说，“再过几年，恐怕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。在这之前，你还需要多走走看看，并且将你见过听过的铭记在心。”

    他们离开黑暗森林，高塔随之坍塌。他们乘坐扫帚飞过半个大陆，越过海妖歌唱的岛屿和精灵聚居的山麓，从不过多停留。

 

尾声的尾声：

    

    这是北大陆最威严的神殿，清晨第一缕阳爬上尖顶的时候，主教大人就会穿过大殿外围的礼堂，为供奉的神鸟换食，亲自清扫台阶下的尘土和落叶。

    这天早早来了一个信差，他背着一个磨白了的布包，一头随意翘着的金色短发。他向门口守卫的武士求见主教大人，说有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。

    “唉，请您千万相信我呀。托我转交这封信的也是一位尊贵的先生，据说和主教大人还是故交呢。如果您不信，可以先过目一下信件，只要主教大人不怪罪的话……不不不，千万别把我送去审判官大人那儿，他太可怕啦，光是远远看一眼就能吓掉我半条命。”

    他这样说着，从怀里掏出信来，可见他穿得虽然不讲究，信封却整洁挺括，一望可知是上等的素材。经过门口的主教，思索了一会儿，便招呼守卫让信差进来。

    “给你这封信的是什么人？”他说着，不顾卫兵的反对，抬手接过信封，轻轻摩挲着。

    “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家，也有人说他是魔术师。”信差回答道。

    主教悄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。

    他用袖里的小刀子拆开封口，取出一叠桦木信纸，刚将信纸展开，从里面落下一件小东西，主教弯腰捡起，却见是一枚小小的、精致的钥匙。

    信纸上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想要再问些什么，信差却已经不在了。晨曦金色的光洒落在他的侧脸，守卫惊讶地发现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主教大人，这一刻竟显得悲伤而怀念。

end

    总算可以打上end，这个不长却被我拖了太长的小故事，谢谢能看到这里……

    可能需要稍微解释一下，叶神也接受了那个由法师引导的契约，所以烦烦最后认得他了。那条龙并不是他猎得的，而是和他一起游历，直到成年必须离开。年轻的龙大概可以化为人形的吧（猜的……

    总之是充满了私心的一个AU，我都不太好意思说这是一个全职同人……如果得到喜欢，真是很感谢XDD

    太喜欢这两人了，真希望有精力和文力能多搞搞他俩的故事……